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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宁姝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锄头上铁准备继续挖坑。

    虽然杆子不在了,但还有个头,或许也是可以用……的吧。

    她颇有些心虚地想着。

    而这时,她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马蹄声,正在渐渐靠近。

    心里一凛,两只手指捏着锄头铁块,就地一滚,迅速钻进附近茂密的草丛之中。

    吕宁姝随手抓起一把叶子盖上自己的头顶,那些枯枝败叶簌簌而下,一半堆在了身边,另一半则呆在了头顶上,略微遮挡了她的身形, 若是不太注意的话便看见不了她。

    至于会不会考虑到脏什么的,这种事在生存面前就是个笑话。

    果然,远处骑着马的几个来人越来越近,马蹄踏过之处尘土扬起, 直至停在了还留着严氏尸身的小屋前。

    那屋子并不如何精致, 却五脏俱全, 看的出被精心布置过。

    而此时,屋门便被打头的军汉一脚踹开,气势汹汹的闯进屋内。

    果然是来者不善,吕宁姝把头压的更低了些, 免得被他们发现。

    那领头的人进去之后发现了棺材, 夹杂着怒火的声音在山野之中十分清晰——“跑了!”

    至于跑了什么, 自然是跑了吕宁姝。

    原来,严氏和原身是避开那些人的看守而逃掉的。

    至于为什么要跑,吕宁姝却不知道。

    正当那几人想要策马离开,回去复命之时,吕宁姝的藏身之处忽然起了个大动静。

    一条巨蟒正在捕猎。

    吕宁姝深深觉得,人要是倒霉起来那是喝水都能塞到牙的。

    你捕猎就算了为什么要在我脚底下捕猎啊!

    那几个军汉被巨蟒所惊动,望向草丛,习武之人目力都是极其清明的,自然就看见了躲在里头的吕宁姝。

    领头的络腮胡调转马头,策马步步逼近。

    马蹄踩在青石上的声音在清晨的山野之中十分清晰,这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了吕宁姝的心上。

    鼻尖上的一滴冷汗随着脸庞的轮廓缓缓滑落。

    那络腮胡离她越来越近了。

    马停了下来,络腮胡昂着头对她不屑喊道:“别躲了,乖乖随军爷回去——”

    吕宁姝把捏着铁块的右手藏到背后,站起身来,脑袋一歪,故作天真地问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没了草丛的遮掩,那络腮胡军汉看清了她的模样。

    眉深如黛,凤眸狭长微挑,瞳若点漆,朱唇微翘,透着一股子恰到好处的英气,虽脸上有在草丛中沾上的灰黑,却更衬得肤白胜雪。

    有些治下不严的地儿,投军的标准放的并不高,于是一些案底不太干净的人也能混入其中,而那样的军汉和匪徒无甚两样,烧杀劫掠乃是家常便饭。

    那络腮胡搓搓手掌,扯出了一个恶狠狠的笑。

    吕宁姝把他的淫邪之念尽收眼底,恶心的不行,暗自握紧了手中唯一的利器。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吕宁姝的神经也慢慢绷紧。

    “自是来找逃犯的,军爷让你——”

    话还未说完,络腮胡的身影便是猛地一顿!

    他忽然感觉脖颈一凉,鲜血喷涌而出。

    一股剧痛袭来。

    络腮胡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却在模糊间只见那女娃握着一块不知名的东西,神色阴冷地看着他。

    那东西上满是鲜血——就是他自己的。

    怎么可能!

    络腮胡死都没死明白便咕咚一声倒了下来。

    而他的那些下属望见这一幕,拔刀围拢了过来。

    四把刀,四个人!

    方才能够暴起杀人成功是吕宁姝自己的怒意加上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或许可以称作“肢体记忆。”

    而光靠着这些,对付一人还尚可,若要对付四个人,吕宁姝没有任何把握。

    “姝儿,你可是不记得阿母了?先前你被那些人带走……是阿母无能啊!”

    妇人继续扑上来,对着她哭泣道。

    吕宁姝眨眨眼。

    她被什么人带走了她怎么不知道?

    严氏对她哭道:“苦了我儿啊!那群人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如今总算是等来了我儿……”

    吕宁姝仔细一瞧她的眉毛和嘴唇,发觉还真跟自己挺像的。

    啊不,应该是自己像她。

    ——难不成她真的是这妇人的女儿?

    吕宁姝很肯定她是穿的,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她甚至不记得她叫什么。

    也不记得自己原本应该是谁,仿佛被一只大手抹去了所有的记忆,只剩思想和常识还在。

    应该是魂穿?

    严氏握住她的双手,继续抱住她:“姝儿,听话,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别闹了啊。”

    似乎真的有血脉相连的感应,见着这妇人如此崩溃,情绪失控的样子,吕宁姝有些心软:“……嗯。”

    ……

    只是这妇人一日后便已经卧床不起了。

    卧在床上的妇人面色发灰,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余一双美目因着回光返照而发亮,依稀可窥见昔日的风华。

    其实严氏已久病不起许多年了,而今日,她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许是先前寻找吕宁姝的一股执念强撑着,才撑到了现在。

    吕宁姝握紧她的枯瘦如柴的双手,本该是朱红的下唇被她咬的发白,几乎要渗出血来,垂着脑袋不说话。

    寅时的村落很安静,屋内只余下了严氏低低的喘息声。

    “切莫忘记汝父教诲!”

    半晌,严氏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瞪大眼睛喊出了这句话,在骤然精神这一瞬之后,眼中的急切便霎那熄灭了。

    她缓缓阖上了眼睛。

    死了。

    吕宁姝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把严氏的尸身整了整,清理了一下面容,放入了严氏几年前就早已买好的棺材之中。

    尸身虽然枯瘦,却依旧还有是一个成年女子的体重,但吕宁姝抱着她却好似只托了一片鹅毛一般,丝毫不费力气。

    心病难医。

    棺材盖缓缓合上,吕宁姝俯下身子给这具身体的母亲磕了几个头。

    先前严氏说吕宁姝被那些人带走之后,传言都说她死于了风寒。

    在这个医疗条件并不发达,寻常人也看不起病的年代,一场小小风寒便能要了人的命。

    因此,活下去也成了多数并非出身富贵之人的心愿。

    ——自己莫不是借尸还魂了?

    吕宁姝没能继承原主的记忆,却发现了许多疑点。

    严氏不像寻常的妇人。

    她说话很柔很轻,虽然因为久病的缘故而身形单薄,但养出来的气质还是有的。

    而且她的手上并没有寻常妇人应有的薄茧,而是带着一股子精心保养过的细腻。

    而吕宁姝自己——她淡淡的瞟了一眼架子上搁着的画戟。

    原身似乎很喜欢舞刀弄枪,并且力气奇大,百来斤的物体搁在她手里跟塑料泡沫耍着玩儿似的。

    她之前自己尝试着耍一把画戟,发现身体自带的反应还在,脑子却有些跟不上。

    吕宁姝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没几两肉啊……难道是天赋异禀?

    不再胡思乱想,她握起锄头走出屋子,准备找个好一点的地儿把严氏葬了。

    在这样的乱世,死人多是暴尸荒野,地上稍微刨开一点土便能发现已经微微有些发黄的人骨。

    而就在她握紧锄头杆子,准备用力挖坑的时候,只听“嘣”的一声,木质的杆子竟碎成了齑粉。

    一阵风吹过,木屑被刮到空中,仿佛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吕宁姝:“……”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这双白皙修长而微有薄茧的手。

    毕竟这是一个乱世、一个处处都有可能兴起销烟的乱世,不知有多少人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不管吕殊为什么会在荆州,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吕宁姝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想被吕殊发现。

    其一,她跟吕殊也不过只是萍水相逢,其二……吕殊知道她是个女的啊!

    而且现在“吕殊”驻军安阳的消息都快传遍了,吕殊本人肯定是听到过那些传言的。

    吕宁姝现在莫名有一种被人抓包的紧张感,死死地盯着吕殊走来的方向。

    曹丕微微敛眸,瞥了一眼自个儿被她无意识攥住不放的袖子,而后侧头去瞧吕宁姝的表情。

    吕宁姝一心注意着前方,并没有察觉到曹丕的小动作。

    ……

    吕殊越走越近了。

    他的步伐很轻,很缓,似是闲庭信步一般。

    暗处的吕宁姝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等吕殊走到最关键的那个拐角的时候,步伐一转,又慢悠悠地拐去了与二人藏身之处相反的方向。

    吕宁姝松了一口气,这才扯着曹丕从巷子中走了出来。

    曹丕似笑非笑:“你认识他。”

    吕宁姝痛快承认了:“对,而且我不想让他看到我。”